她的动作又快又急,带着明显的抗拒和……一丝愤怒。
“我不是你的金丝雀!”她抬起头,直视着他,那双清澈的眼眸里,第一次燃起清晰的、不属于恐惧的火焰,
“我有权利知道我是谁!就算……就算那些记忆里有痛苦,那也是我的一部分!你不能就这样……就这样把它全部抹掉!”
她的话,像是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萧辰心中那扇名为“失控”的大门!
金丝雀?
她竟然认为他只是把她当做圈养的金丝雀?!
他所有的担心,所有的恐惧,所有因为害怕失去她而做出的、近乎偏执的决定,在她眼里,竟然只是禁锢?!
滔天的怒火混合着被她误解的委屈,以及那深植于心的、因她遗忘而产生的不安全感,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!
“抹掉?”他猛地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、充满压迫感的阴影,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,
“云锦!你以为我想抹掉吗?!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想起来!想起我们之间的一切!想起你曾经有多爱我!”
他的眼睛因为激动和痛苦而布满了血丝,声音嘶哑而疯狂:
“可是我想起来之后呢?!你会不会想起我对你的伤害?想起我那些混账的误会和不信任?想起你是因为什么才坠崖,才失去我们的孩子?!然后你就会恨我!你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!就像你在码头想要跟慕容翊走一样!”
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那句话,将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!
无忧(云锦)被他吼得愣住了,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她蹙紧了眉头,但更让她震惊的,是他话语中透露出的……
孩子?
他们……有过一个孩子?
而且……失去了?
是因为……他的误会和不信任?因为她坠崖?
这些如同惊雷,在她空白的脑海里炸开!原来,那些痛苦的碎片背后,隐藏着如此惨烈的真相!难怪……难怪她偶尔抚及小腹,会感到那种莫名的空洞和隐痛……
看着她骤然失神、脸色更加苍白的模样,萧辰心中的恐慌达到顶点!——
他意识到自己失控之下说了什么!他怎么能……怎么能在这个时候,用这种方式,让她知道孩子的事情?!
“锦儿……我……”他慌乱地想要解释,想要收回那些话。
然而,无忧(云锦)却猛地抽回自己的手,因为力道过大,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,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。
她抬起头,看着他,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——有震惊,有难以置信,有被揭开伤疤的痛苦,还有……一丝清晰的、冰冷的疏离。
“所以……”她的声音颤抖着,带着泣音,“你关着我,不让我知道过去,是怕我想起这些……怕我恨你……怕我离开你?”
萧辰被她眼中的冰冷刺得心脏剧痛,他上前一步,想要抱住她:“锦儿,不是这样的,你听我说……”
“你别过来!”无忧(云锦)尖叫着,抓起手边的一个软枕就朝他砸了过去!虽然毫无杀伤力,但那动作里蕴含的绝望和抗拒,却比任何利器都让萧辰感到刺痛。
软枕掉落在地,无声无息。
寝殿内,陷入一片死寂。
只有两人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声,在空气中交织。
无忧(云锦)靠着墙壁,缓缓滑坐到地上,将脸埋入臂弯,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。无声的哭泣,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。
萧辰僵立在原地,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她,那抹纤细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如此无助而脆弱。他想靠近,却不敢。他想解释,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他最终还是……亲手将她推得更远了。
用他的霸道,用他的控制欲,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。
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眸中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、疲惫的荒芜。
“你好生休息。”他最终,只是沙哑地留下了这句话,然后转身,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凤仪宫。
这一次,他没有回头。
而他不知道的是,在他离开后不久,一道身影,如同鬼魅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凤仪宫外的一处阴影里。正是被萧辰秘密放出天牢、暗中观察的凤栖梧。
他望着凤仪宫的方向,眉头紧锁,眼中充满了忧虑与凝重。
陛下对殿下的控制欲,似乎比想象的更甚。而殿下刚刚觉醒的、对过往的探寻欲望,与陛下这强硬的禁锢,已然产生了激烈的冲突。
这样下去,殿下体内虽有慕容家族仅存一颗九转续命丹暂时护住心脉,但情况……
他必须想办法,尽快让殿下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,以及……回归凤隐国的必要性。
……
凤仪宫的夜晚,从未如此漫长而冰冷。
无忧(云锦)蜷缩在床榻的最里侧,锦被包裹着单薄的身躯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墙壁上宫灯投下的光影,在她眼中扭曲晃动,仿佛随时会化作那张盛怒而痛苦的脸庞。
孩子……他们的孩子……
因为他的误会和不信任……失去了……
这个认知,像是一块巨大的、冰冷的石头,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,让她喘不过气。
那种空洞的、源自小腹深处的隐痛,再次清晰地蔓延开来,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,即使记忆缺失,那份失去至亲的痛楚却仿佛烙印在了灵魂里。
而他那疯狂的、带着恐惧的嘶吼,也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——“你会恨我!你会离开我!”
他害怕她想起来,害怕她恨他,害怕她离开。所以,他用最直接也最伤人的方式——禁锢,来维系这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现状。
愤怒和委屈如同野火般灼烧过她的胸腔,但在那怒火之下,更深沉的,是一种无力与茫然。
她该怎么办?
这一夜,萧辰也未曾安眠。
他独自待在空旷的宣室殿,殿内没有点太多灯烛,只有角落里的几盏宫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,将他玄色的身影拉得长长的,投在冰冷的地面上,更显孤寂。
他面前摆着酒壶和酒杯,但他一口未动。酒精无法麻痹他此刻清醒的痛苦。
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无忧(云锦)那震惊、痛苦、继而变得冰冷的眼神,以及她蜷缩在墙角、无声颤抖的模样。
他做了什么?
他又一次,用最糟糕的方式,伤害了她。
明明发誓要弥补,要好好待她,却因为内心那无法控制的恐惧和占有欲,再次将她推入了痛苦的深渊。
“孩子……”他闭上眼,喉结剧烈地滚动,一股腥甜涌上喉头,又被他强行咽下。那个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,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,是他在每一个夜深人静时,用以凌迟自己的利刃。
那是他和锦儿爱情的结晶,却因为他的过错而失去……这份罪孽,他永世难赎。
而如今,他连赎罪的机会都变得岌岌可危。她忘了,他本该有机会重新开始,可他却亲手将这条路堵死!
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,如同冰冷的潮水,淹没了他的心脏。他不能失去她,绝对不能!
天刚蒙蒙亮,萧辰便出现在凤仪宫外。他穿着一身略显褶皱的常服,眼底的血丝比昨日更重,下颌也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,整个人透着一股颓废而焦躁的气息。
他没有立刻进去,而是在宫门外徘徊许久,像个做错了事、不知所措的孩子,全然没有往日帝王的半分威仪。
最终,他还是鼓足勇气,踏入殿内。
无忧(云锦)坐在窗边,望着窗外熹微的晨光,眼神空洞,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。听到脚步声,她甚至连头都没有回,仿佛进来的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。
她这种彻底的漠视,比昨日的激烈反抗,更让萧辰感到心慌。
他挥手屏退了欲要上前伺候的宫人,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萧辰走到她身边,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,不敢靠得太近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,试了几次,才用沙哑至极的嗓音,艰难地吐出几个字:
“锦儿……昨夜……是朕……是我不好。”